在廖立翔還沉浸在自己的研究時,他們一行人從太平間走出來。
鄭子帆沒正眼看他,也沒和他打招呼逕自走掉,最後太平間外的走廊剩下朱博文、他助理和他三個人。
朱博文看起來比起剛才更陰沈,廖立翔從沒看過對方這種表情。
以前他們還在交往時,雖然朱博文本來就是個沒什麼表情又相當冷淡的人,不過在一起久了,他也能對朱博文的表情理解個八成,所以當朱博文一不高興的時候,他就會立刻求饒或是想辦法逗他開心。而現在這個表情則是廖立翔完全沒有經歷過的,甚至比剛才他問起自己那時朱博文開快車還來得更陰沈。
廖立翔有些害怕和慌張,不過還好他們之中還有第三個人在,他可以不用獨自面對這樣的朱博文。
可惜他還沒高興超過三秒,朱博文就叫助理先離開,轉眼間剩下他們兩個。
「那個……你助理不留下來嗎?」廖立翔有些擔心現在朱博文的情況,想著回去的路上他們可不可以改搭計程車回去?
「他為什麼要留下來?」朱博文冷哼一聲,搞得場面尷尬得廖立翔都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
「我以為他會開車送我們回去……」廖立翔憋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他還有事,我讓他先走。」
「喔。」
「走吧。」
「嗯。」
廖立翔不敢像以前一樣死皮賴臉地逗朱博文開心,而且以趙淵學在他心中的份量也不合適。
他沉默地跟在朱博文後頭,朱博文走得很快,看著對方側臉表情仍然沒有緩和,大概是他的後事還是交給鄭子帆去辦了,又或者是朱博文還沒法接受他前男友出意外過世的消息。
身為朱博文前男友的本人就在朱博文旁邊,但也無法請對方節哀,甚至承認自己就是廖立翔。沒想到自己的死亡會讓對方打擊那麼大,朱博文也許比他以為地更愛自己吧,雖然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
他們上了車,朱博文沒有告訴廖立翔目的地,他也不敢問,不過等到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朱博文帶他到他們以前很常去吃宵夜的地方。
那是一家從晚上六點營業到隔天早上六點的麵店,完全符合夜貓子習性。以前他們都是在朱博文家教完或是他跑完實驗時,兩人相偕騎腳踏車來吃。那時他們通常只有一個人還沒吃晚餐,所以只會點一碗麵配上一點小菜。
說實在,這間麵店的味道並沒有很特別,只是因為營業時間恰好在一個其他店家不會營業的時間,導致它變成一家名店,所以即使兩人分開超過十年,這間店仍然屹立不搖。
站在超過十年沒來的麵店門口,廖立翔有些懷念。
店的位置沒變,不過看得出來有重新翻修裝潢過,記憶中泛黃的牆壁已經被重新粉刷成白色,店裡透著一股熟悉的麵粉和滷汁融合的味道。
這間店最有名的就是他的滷菜,店家大概用了不同於其他店家的滷包去滷,滷得時間比較久,或是用其他方式滷,總之這間的滷菜不只味道特別也十分入味,甚至不需要用醬油膏來提味,直接吃即可。
以前他和朱博文來時,總是會忍不住多吃,都把對方可以吃飽的份給吃掉,結果那時兩人都胖了一圈,只好一起去運動減肥。
想到這裡,廖立翔忍不住勾起唇角,後來想想時機實在不對,於是趕緊斂起原本的笑意。
「你笑什麼?」朱博文一臉不悅看著他。
「沒有,你看錯了。」廖立翔總不好說他因為想到以前交往的點點滴滴才笑出來。
朱博文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冷臉看著他,為了掩飾心虛,廖立翔只好發問:「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朱博文沒有回答廖立翔的問題,只是邁起步子進入。現在還不到吃宵夜的熱門時段,只有零星的客人。朱博文隨便選個位置坐下,廖立翔也跟在後頭坐下,朱博文隨手拿起菜單和筆,端詳要點哪些餐點。
「你要自己點,還是我一起點?」朱博文熟稔地在菜單上畫下幾樣後問。
「你點吧!」廖立翔一向都很隨意,便由著對方決定。
「嗯。」朱博文在上面畫幾筆後把菜單遞給老闆娘。
老闆娘走過來給他們遞上兩杯水,一看到朱博文先是楞了下,接著道:「同學好久沒來了,現在已經是上班族了吧?」
沒想到老闆娘居然還記得朱博文,要是朱博文也和他一樣十幾年沒來的話,那老闆娘的記憶力也太好。
「沒想到妳還記得我。」朱博文收起剛才的冷臉,和老闆娘閒聊。以前朱博文確實會和老闆娘聊兩句,可現在這位他就有些驚訝了。
「是啊!你長那麼帥我當然記得。什麼時候再和之前那位一起來?」老闆娘笑著問他,廖立翔也沒想到老闆娘居然也還記得他。不過一提到自己,朱博文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我和他……不會再一起來了。」朱博文冷冷地回應,原本還不錯的氣氛瞬間凝結,老闆娘看看自己,再看了朱博文一眼,彷彿領會些什麼,拿著剛才朱博文給她的單子說了句稍等便離開。
廖立翔看著朱博文在提起自己時閃過的落寞,很想說點什麼安慰對方,可是朱博文的態度,讓他只是沉默地盯著對方。
原本廖立翔以為朱博文會沉默到他們離開,可沒想到的是,朱博文居然開了金口說話。
「這家店我跟他以前很常來。」朱博文懷念似的看了看店面四周。
「他?」廖立翔當然知道朱博文口中的人就是他本人。
「廖立翔,那個腦科醫生提起的名字,我前男友。」
廖立翔看著朱博文提起自己,想著自己去世的事對朱博文的打擊真不小,就連面對他懷疑裝失憶又不對盤的趙淵學,也敢侃侃而談有關前男友的事。
「喔。」廖立翔不感興趣地回應。
朱博文似乎有些驚訝他的不感興趣,撇撇嘴,續道:「就算你裝失憶也無所謂,反正他都走了,我沒什麼瞞你的必要。」
朱博文勾起唇角,看著遠方,大概是想起以前和他交往時的回憶。
朱博文突然轉變畫風,一下子從恬靜悠揚的印象派變成浮誇的普普風,開始像珠連砲似地說起他們的過去。那段故事不用朱博文說,自己也是記得清楚。
「你還沒失憶前很喜歡拿他來跟我吵,我原本死也不會告訴你對方是誰,可是他現在走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對我來說也不重要。」
廖立翔盯著剛才朱博文說話時喝下去的那杯水,心中吐嘈那應該只是普通的白開水,不是什麼高粱或是伏特加吧?
「我……」廖立翔斟酌著要怎麼回答朱博文,最後只能淡淡的道:「你別太難過,我想對方在天上也會心疼你的。」
廖立翔不太會安慰人,說出來的話大概也沒什麼說服力。
朱博文看了他一會,回到之前沒喝醉的模樣。「我看你還真是失憶了,沒失憶的你不會這樣說。」
廖立翔不曉得該怎麼回覆,只好乾笑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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