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跟你爸下棋,現在我們有四個人,還可以玩點別的。」朱媽媽一面說著一面拉朱爸爸的袖子。朱爸爸一被拉了袖子就離開餐桌,不知道往哪邊走去。
「像是什麼?」
「桌遊、撲克牌,或是打麻將啊!我們正好有四個人,剛好湊一桌。」朱媽媽拉著廖立翔的手走到了客廳,朱博文也跟在他們後頭。
「媽,我不會打,我看你們打就行。」
「哎呀!這個很簡單,你是教授那麼聰明一定一下就學會了。」
「打麻將時間太長了不行,玩撲克牌吧。」朱爸爸不知從哪邊拿來了一副撲克牌,適時阻止了朱媽媽想要打麻將的慾望。
「下次你們週末早點來,我好久沒摸一圈了。」朱媽媽說完還附帶一個游泳洗牌的動作,然後看了朱爸爸一眼,「可以吧,老公?」
朱爸爸沒回答朱媽媽的話,不過廖立翔猜測朱爸爸並沒有反對。廖立翔試探性地看了朱博文一眼,只見朱博文點點頭。「好。」
最後他們玩了撿紅點,這遊戲不需要什麼技巧,也能邊聊天邊玩,朱媽媽開啟一個話題。「你們昨天為什麼會沒來呀?是有什麼其他事嗎?」
廖立翔看了坐在他身旁的朱博文一眼,朱博文看著他點頭,廖立翔想那就是把話語權交給他的意思吧?於是他開口回應:「我們去參加博文朋友的喪禮。」
「老三你在台灣有朋友?我怎麼沒聽說過?」
廖立翔又看了朱博文,這次朱博文倒是比他還早開口:「是廖立翔。」
「廖立翔?就是你大學的那個男友?你們分手後還有聯絡啊?」
廖立翔一聽到自己名字被提起,有些不安地看著朱博文。
他沒想到朱博文說起自己的名字竟然如此平靜,不知道是朱博文隱藏得太好,還是他已經心情平復。廖立翔認為應該是前者,於是他伸手抓住朱博文的手,握得很緊,緊到兩人的手幾乎沒有任何縫隙,甚至都覺得有點濕濕的。
朱博文用另一隻手輕拍他的手背,然後捏了捏他手的皮膚,有點像在安撫他。「沒有再聯絡,廖立翔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
「喔、對,我聽你爸說過這事,還真是可惜了。」朱媽媽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對著廖立翔道:「小學,你別介意。他和那廖立翔都是過去的事了。」
「媽,沒事的,我不介意。廖立翔也是我同事呢。」廖立翔哪有什麼好介意的,該介意的人已經不在了。
「那就好。」朱媽媽勾起唇角,他們繼續玩著撲克牌。
廖立翔整個晚上玩牌都玩得心不在焉。他覺得朱博文的反應實在奇怪,是朱博文隱藏得太好,還是他根本已經對廖立翔沒那種想法了?
*
週間平常日,廖立翔乖乖跟著朱博文去上班。
昨天他們從朱家離開後,廖立翔一直在想有關朱博文對他態度轉變,還有對方對於自己死亡似乎不那麼在意的事,可他不敢開口詢問對方。
朱博文對他的態度倒是很一般,沒有特別親密,也沒有特別惡劣。
回到家後,他倆洗澡完,朱博文又替他上一次藥,他趴著被上藥中就睡著了,下次醒來又是一個白天。
陳耿明載著他們走的不是平常上班的路線,他們車子開一個小時。原本廖立翔以為朱博文一大早就要去其他公司談事情,到達目的地的門口才發現,原來朱博文他們家公司在台灣不只有亞洲區的辦公室,在科技園區還有另外一間辦公室,裡面主要是實驗部門,設立了幾間大的實驗室。
「原來你們公司在台灣還有設置實驗室?」廖立翔對著朱博文問,不過回他話的人倒是陳耿明。
「是的,這間實驗室主要是設置給亞洲區的新藥物開發,會和美國總公司那邊的藥物實驗室再配合。」陳耿明點頭,「朱總每兩個星期會來這裡聽取實驗室報告一次,然後還會和總公司實驗室的人開會交流。」
廖立翔念博士時,找出有效抑制某病症延緩的可能化合物發期刊文章的當下,朱博文家的公司和他簽約,還順便問他要不要加入藥物開發團隊。廖立翔覺得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就答應了,於是他的博士後也是在朱家公司的實驗室中度過。
從來沒有真正接觸藥物開發的他,在博士後時期才發現自己也只能盡綿薄之力,原來在發現可能有效治療的化合物之後,公司需要投注大量的人力、心力、時間和金錢才有辦法真正開發出一個合格的藥物並且提供給醫院使用。
在博士後時期,他能做的也相當有限,那時他們正開始找出該化合物的各種衍生物,進行各式各樣的實驗,進而篩選哪些化合物能夠成為候選藥物。
他離開實驗室時,那些化合衍生物的開發還沒完成。
廖立翔知道藥物後續開發只會越來越困難,計畫很有可能會胎死腹中,不過他已全權授權給朱家的藥廠,所以也沒什麼插手的資格,但藥廠還是會固定三個月寄給他一份有關他藥物開發進度的報告。
雖然報告內容他很多只是懂點皮毛,甚至有些根本就不懂,不過對方還是都會把彙整報告寄給他。目前看來,他研究出來的藥物還在實驗測試階段,等到測試完成之後,會開始進行動物試驗再進一步篩選。
朱博文走在最前頭,三人呈縱排前進,廖立翔走在最後面,他們走到一間會議室,裡面已經有些許人,其中有幾位廖立翔還認得,是他博士後時負責他藥物開發的實驗室成員。
「咦?」廖立翔感到驚訝,因為裡面成員雖然很多也不是美國人,但他以為這些人會留在美國,應該不可能會來台灣工作才對,但看到這些人,讓廖立翔懷疑當初他發現的藥品化合物的實驗室已經移來台灣做藥物開發。
「你驚訝什麼。」朱博文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他道不明的情緒。
「我只是沒想到這個實驗室有這麼多外國人。」廖立翔想了個較中規中矩的答案,總不能說因為他認識這些人而感到驚訝吧。
「這實驗室是從美國搬過來的,所以外國人比較多。」朱博文持續盯著他看並冷著臉回答他。
當初廖立翔實驗室的大主管Eric,還有另個他不認識但看來也是主管級別的人和朱博文用英文寒暄一陣子,然後會議就開始了。
廖立翔坐在朱博文旁邊,專注地聽著上面的人報告。
這間實驗室目前主要有兩個項目在進行:
一個是他原本主管Eric所負責,他博士論文的藥物開發,目前進度從一千多個衍生物中做過實驗後篩選出約一百個衍生物,正要開始進行進一步的相關實驗測試。最後再挑出五到十個衍生物進行初步動物試驗
另一個是從某位在東南亞就讀博士的人所發現的可能藥物,正準備進行找出各個化學衍生物來進行實驗。
對於這個會議可比前一個禮拜在那裡做投影片、看教科書來得有趣多了,廖立翔有種以前還在歐洲跟各個老師meeting或是博士後在藥廠時的感覺。大家都很專業,雖然有很多非他專業領域的人,說的話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回想起自己博士後和在研究所的時光,好像都比現在當教授來得有趣些。
等到Eric報告告一個段落,Eric慣性地詢問底下的人有沒有問題,廖立翔忘記自己現在的身分,忍不住問對方幾個問題,等到問題問完他才想到自己似乎不該在這個會議上面開口。
「你的問題很好,是我疏漏了。」Eric對廖立翔笑了笑,然後回答剛才他的問題。「我忘記問請問你是?」
廖立翔尷尬的看了朱博文一眼,朱博文替他開了口。「我丈夫。」
「原來,您的丈夫很專業呢!」
「他是生科系的教授。」
「原來如此,難怪會問這些問題呢。」Eric又笑了一下,走下台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接著換下位主管報告,在他準備播放投影片的空檔,廖立翔悄聲地在朱博文耳邊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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